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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六章

虽说是御前炼丹,却不会在垂拱殿。赵顼带着众臣移驾延和殿旁的水阁, 丹炉则摆在一旁的花园里。安全无虞不说, 视野还好, 任谁都没法偷梁换柱, 蒙蔽圣听。

当然,有了之前炼胆水的经验,又听小道说“会炸”,赵顼不忘问上一句“开炉时, 不会真炸了吧?”

甄琼立刻道“官家放心, 开炉时不会炸的, 就是有点毒烟。要炸也是配『药』的时候才炸。我少配点就好。”

赵顼“……”

众臣“……”

这让人怎么放心!

干咳一声, 赵顼对身边内侍吩咐道“丹炉再往远处挪挪,搁在下风处。”说完, 他又扭头对甄琼道, “甄道长也小心, 万万不可伤了。”

天子还是很体贴的嘛。甄琼如今也算是个制酸油的熟手了, 倒不太害怕炸。就是有些东西,须得用自己的才好。

想了想,甄琼道“护心丹原料腐蚀『性』特别强,得用玻璃器皿装着才行。还有些别的器具,也请官家派人一并取来。”

赵顼“……”

“腐蚀『性』”这词听起来就不怎么吉利啊。炼出的丹『药』当真能吃吗?然而治胸痹的救命『药』,又让人割舍不下, 赵顼叹了口气, 还是命人去取甄琼要的东西。

这些都安排妥当了, 就要找来太医和道人旁观炼丹了。太医好说,非但太医院里要来人,还要把之前验『药』的老太医召来,问问这段时日验出的结果。至于道士,就不太好选了。京城里就没什么特别有名的金丹门派,饶是真宗皇帝那样崇道的,也不曾服丹,谁知来人的丹术如何?

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人选,赵顼便问道“验丹的人如何挑选呢?”

韩琦道“上清派也有炼丹的手段,本身又是符箓大宗,不如请位高功前来。”

懂得丹『药』,但非金丹门派,就没有利益冲突了。应当也能公允些吧?赵顼闻言颔,命人去宫观请人。

都安排妥当了。一群人就远远坐在水阁里,准备观瞧如何炼制灵丹。

“天子命吾等去御前验丹?”接到了小黄门带来的口谕,上清观的住持玄远子心头一凛。东京城里这么多道观,怎么就点到他了呢?

若是以往,能被天子看重,是件与有荣焉的幸事。也是彰显上清派威名的大好时机。但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?刚刚阴了那小道一把,就被叫到御前,看对方炼丹。怎么看都有些蹊跷啊!

对弟子使了个眼『色』,王道人赶忙一拢袖,不动声『色』的递了块银在那内侍手中“敢问中贵人,天子因何选吾等呢?”

那内侍捏了捏手里的银块,放缓了表情“仙长无需担忧。是韩相公向天子推荐的上清派,只要秉公验丹即可。”

怎么能不担心!

听到“韩相公”三字,上清派几人背上都冒出了冷汗。为了排挤那小道,他们可是散布消息,让韩相公的政敌拿住了把柄。转头就被韩相公荐到御前,能是好事吗?

这可怎么办?王道人六神无主,看向师父。玄远子倒是沉稳些,微微一笑“既然是天子传唤,老道亲去好了。”

比起弟子们,还是他去稳妥些。不敢怠慢,玄远子换了身衣冠,带着两个徒弟,前往宫城。

身为在上清派在东京的主事,玄远子的卖相自然也是上佳,鹤氅翩翩,黄冠高挑,还有洁白须,一副“得道高人”的模样。来到御前,让众人眼前均是一亮。

赵顼含笑道“有劳道长走这一遭。朕知上清派精通符箓,不知诸位可擅长丹术?”

玄远子微微欠身“启禀官家,老道幼时也习过丹术,只是此法假外物,不能精深,这才转修符箓。”

符箓门派对于金丹术的态度,赵顼并不觉得奇怪,反倒认为如此更好。若是来个金丹门派,说不定会嫉妒甄道长,恶意诋毁,或是为了回护炼丹术,欺瞒矫饰。换个不相干的门派,想来也稳妥些。

“如此甚好。今日甄道长要炼制一味灵丹,须得懂丹术的人在旁观瞧才行。还请道长代劳。”赵顼指了指院中摆着的丹炉,笑道。

竟然不是查验丹『药』,而是看炼丹的过程?玄远子心头一凛,警醒起来。这可有些不对啊。若真有什么灵丹,又岂能随便让旁人看了去?他丹术虽然不是太好,但是记『性』不差。若是让他看了炼丹的过程,顷刻能学的七七八八,对那小道,可是个折本的买卖。

还是韩相公别有深意,想要试探背后下手的究竟是不是上清派?

偷眼看了看坐在一旁,神『色』如常,看不出端倪的韩相公。老道神『色』一凛,郑重道“贫道谨受命。”

今天是万万不能使坏了,看那小道炼丹,也不能瞧的太细,以免让韩相公生出疑虑。只要行事大度,不留破绽就好。

老道持着拂尘,摆出了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,走到庭中。甄琼已经等了好久了,见人终于到了,不由舒了口气“你坐这边就行,一会记得闭气啊。”

闭气?玄远子莫名其妙,还没来得及问,甄琼就戴上了口罩,一挽袖子,开始点火炼丹。

玄远子脸都绿了。怎么还戴个布巾遮面?对了,闭气!莫不是有毒?也顾不得什么仙风道骨了,他赶忙也举起袖子,遮住了口鼻,心头大骂。烟气都有毒,这忒么算什么灵丹?

然而心里惶恐,他也不敢挪开视线,就瞅着那小道跟个伙夫一样又是扇风又是翻炒,忙得不亦乐乎。

还真有毒烟啊。看着甄琼又把布巾戴上了,赵顼也松了口气。好在他有先见之明,早早让人把丹炉摆远了。唉,这甄道长什么都好,就是炼丹总是不知所谓,看着怪吓人的。

收回视线,他对刚刚进宫的老太医道“马翁这些时日验看护心丹,不知可验出了『药』效没有?”

马老太医七八年前就已经离开了太医院,但是医术并不减当年,还擅长治心疾,也是名声在外的神医。面对天子垂询,他也不做隐瞒“那护心丹,老朽寻了七八个病患试『药』,效果当真不差。心痛作时,只要压在舌下一丸,就能缓解病痛。有一例面青脉弱,险些猝死,连吃三丸,才救了回来。”

“当真如此有用?”赵顼讶然道。他以为“起死回生”只是传闻,没想到竟然真有奇效!

“有大用!只是此『药』并非仙丹,也有『药』石不能及的时候。有一例病患,前两次服『药』还有用处,最后一次突真心痛,汗出不休,手足青过节,服『药』也回天乏术。”马老太医长叹一声,“不过心疾乃绝症,能让必死之人多活数月,已胜过世间大多数良『药』了。”

老太医说得沉重,围在一旁的朝臣们,却个个目光炯炯。能立于垂拱殿上的,年龄都不会小,更是有几个已经有心疾的征兆了。就算自己没有得病,家里说不定还有老父老母呢。先不说孝不孝顺,能让双亲多活一年半载,可就是丁忧和入两府的区别了,哪能不在乎这救命的灵丹?

齐刷刷的,众人又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小道,那不讲究仪态的模样,看起来也不觉的扎眼了。

当然,玄远子还是觉得扎眼的要命。就见那小道捣鼓了半天,才开了炉,从水鼎里取出了一种无『色』『液』体,又投了些像是白盐的东西,继而取石灰和煤粉煅烧,也不知到底想炼什么。他只能强自记下投入的『药』料和大致配比,又不敢瞧的太细,惹人生疑。还要捂着鼻子,躲开飘散出的毒烟,实在是狼狈不堪。

一个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皿,就跟不要钱一样折腾,让人玄远子牙都痛了。也不知这是必须的,还是小道拿来御前炫耀的。想要配这么一套,少不得也要几十万钱吧?还未必能买到呢。